笔趣阁 > 武侠小说 > 颓圮 > 9.栖梧楼下
  上京城有家闻名遐迩的酒楼,名叫栖梧楼,端的是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常有高官巨贾于此宴饮亲朋好友,以此彰显身份。传言有钟鸣鼎食之家的浪荡子宴饮之上曾说道“日食万钱,犹无下箸处。”此话是真是假坊间百姓倒也无处辨别。
  市井间对于栖梧楼流传最广的便是一句不知何时传下来的七言,诗言道“汴京五代竞豪华,栖梧求凤事最奢。”总有远道而来的商旅不惜绕远也要来看一眼这栖梧楼,只为一睹其风采。
  今日一老一小翻越过闹市拥挤的人群,缓缓走向栖梧楼,老头一身洗的发白的破旧道袍,满头银发,脊背微驼,一张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小家伙年岁不大,此时正仰着头,大大的眼睛,闪出一抹亮色,看着如此气派辉煌的栖梧楼,不自觉吸了口冷气抽了抽鼻子,流出了两条黄色小虫,又猛地吸了吸鼻子,可有条小虫却没被吸回去,小家伙偷偷瞄了眼老人,伸出左手轻轻一刮,便抹在了老人的袖口上。
  小家伙见老人并无反应,又看到他袖口上那抹淡黄色痕迹,咯咯笑道:“又被我捉弄到了。”
  老人抬手看了看,笑呵呵道:“不打紧不打紧。”
  小家伙努了努嘴,说道:“你可答应过我,要带我吃顿好的,这都走了三个月的山路,可该让我吃顿饱饭了吧!”
  老人忙回应道:“一定的一定的。”
  小家伙转了转眼睛,高声道:“那我要吃焙腰子、盐酒腰子、脂蒸腰子、酿腰子、荔枝腰子、生煎腰子、熬鸭、八糙鹅鸭、白炸春鹅、炙鹅、糟鹅、鲜鹅鲊、煎鹅、煎鸭子、炙鸭、熬鹅、盐鸭子、五味杏酪鹅、间笋蒸鹅、鹅排、小鸡元鱼羹、小鸡二色莲子羹......”
  老人听着孩子竹筒倒豆子,一大串不带重复的菜名,轻轻掂了掂钱袋,额头冷汗直冒,忙打断道:“知道了知道了,这些菜名都是谁告诉你的?”
  小孩子理所当然道:“我哥呗,他说这些东西对我固本培元正好用。”
  老人感慨道:“难怪咯难怪咯,我还在想什么时候这种事也从娃娃开始抓起了。”
  小孩子突然停下脚步,皱眉道:“你是不是在调侃我哥,说他的坏话?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信不信我现在掉头就回家!”
  老人连忙摆手,然后岔开话题,言道:“没这事没这事,你不是饿了么,咱们先去吃饭才是要紧事。”
  小孩子这才放下皱起的眉头,点了点头,继续向栖梧楼走去。
  到了栖梧楼门外,老人看着墙上的食单,身体微颤,鬓角微湿,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钱袋,转头向小孩低声询问道:“这家有点太贵了,要不还是换一家吧?”
  小孩子双眼立时蒙上了一层水雾,水汪汪的大眼任谁看到都要道句可怜,他什么也不说只是蹲下抱着双膝,低着头,任泪水划过面庞洒落在地上。
  老人不知如何是好,一脸囧态百出,是说也说不得骂也骂不得,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
  不知何时,有曼妙女子倚靠在四楼临街的窗台旁,看着一老一少正在互相较劲,面巾下嘴角翘起,轻声道:“带他们来见我。”
  老人带着小孩跟随侍从一路而上,看着如此金碧辉煌的栖梧楼,小孩子眼底闪过一抹震撼,他觉得就算宫城墙内也不过如此吧。
  侍从领着一老一少到了四层的某间屋外,轻轻叩了叩门,便低头告退,门内也传来了一声听不出感情的声音:“进来吧。”
  老人慢慢推开房门,看到了面前的女子,眼底一惊,便立刻低着头躬身行礼,无形之中,老人的呼吸沉重了起来。
  小孩子却径直而入,直接坐在了女子的身旁,看着女子言之凿凿道:“我娘说带面巾的不是丑八怪就是老妖婆。”
  这一幕搞得老人直接冷汗横流,打湿了脊背的衣裳。这个兔崽子说话没个把门儿的,以这位的身份背景,就连老头子我也承受不住她的怒火啊。
  老人见状快速走向前几步,头低地更低了些,恭敬道:“晚辈明玉轩携小徒张灵素见过前辈,刚刚逆徒口出狂言,是晚辈管教不周,还请前辈见谅。”
  张灵素依旧没有意识到气氛有多凝重,起身叉腰,一手指着明玉轩不满道:“老头儿,我什么时候答应做你徒弟了!你把我拐骗走说是可以满足我三个愿望,可连我想吃顿饱饭都不可以,骗子骗子骗子!”
  张灵素说到这里,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看向曼妙女子,轻轻跺了跺脚,委屈道:“姐姐,他欺负我。”
  曼妙女子看了眼小孩子,笑眯眯道:“可姐姐是丑八怪老妖婆。”
  张灵素眨了眨眼睛,“才不是呢,是漂亮姐姐,我就知道我娘说话一向都是不准的。”
  明玉轩依旧低着头躬身行礼,瞟了眼小兔崽子正一边撒娇一边摇女人的胳膊,前襟都被汗水打湿了,老人有些后悔捡了这么个小子当自己的便宜徒弟。
  曼妙女子轻轻看了眼身子都在有些打颤的明玉轩,淡淡道:“下不为例。”
  老人如释重负,绷着的身子差点跌倒在地上,女子又看向张灵素,“我替他实现你这个愿望,你想吃什么?”
  张灵素看向女子的眼睛,小声道:“焙腰子、盐酒腰子、脂蒸腰子、酿腰子、荔枝腰子......”老人刚缓过神又听到这里,几近晕厥,张灵素看着女子愈发空洞的眼神,哽咽了一下,“这些都不要,我和老头儿来两叠素菜两碗米饭就好了......”
  女子瞥了眼明玉轩,淡淡道:“这第一个愿望,我替你实现了。”
  一阵微风吹来,女子正倚着楼台看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微风吹过,自己也消失不见。
  城外一片寂寥中,张灵素拉着明玉轩的手,低声讷讷道:“她是谁啊,你好像很怕她,我是不是给你惹了个天大的麻烦......”
  明玉轩苦笑一声:“不可言不可言,麻烦倒是没有,只是你这臭小子的无赖行径让为为师欠了个人情。”
  张灵素沉默半晌,苦声道:“对不起,师父,给您惹麻烦了。”
  明玉轩拍了拍张灵素的头,打趣道:“不打紧不打紧,这天大的麻烦难道还能有你麻烦啊。”
  张灵素重重跺了跺脚,吸了吸鼻子又流出两条黄色小虫,轻车熟路地抹在了老头儿的袖口上,“咱俩扯平了!”
  明玉轩倒也不恼,依旧牵着小孩的手,看着远方的群山,感慨道:“囿于市井,而向山海,都是可怜人啊。”
  张灵素虽然表面平静,但心里一直在翻江倒海,他曾亲眼目睹老人一指截断百丈飞瀑,如此年轻却又连老人如此高的武功都要毕恭毕敬的前辈,那欠的得是多大的人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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