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秦借晚问。
“之前我跟她说过田雅思醒过来的事，她既然知道我们有救醒田雅思的能力，自己老公变成植物人了，为什么不找我试一下？”
“可能只是单纯恨你呢？”
“也许吧。不过最主要的原因不是这个。”
“是哪个？”
“白色面具。我在医院里是提过白色面具的事，可从没说过面具是从车椅后背里拿的，希红颜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她策划的，事发之后，又都让她老公顶罪，最后还做成姚布雷畏罪服药变成植物人的样子？”秦借晚看向二楼，很难把这些事跟那个动不动就会红脸的女人联系到一起。
“姚布雷之前就说过了，假鱼油的事就算曝光又怎样，大家都在拿伏陀海炒概念圈钱，他没有特别高尚，也没有特别卑劣，单纯为了假货的事害田雅思俩人，根本就说不过去。同样的道理，姚布雷也不可能单纯为了假货的事畏罪服药。除非是有人不想让他醒来。”
“既然不是为了假货的事，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哪知道。我说过，这些事不重要。重要的是——”
“重要的是紫阳和皂化的事，对吧？看不出来嘛。你对他们挺好的。”
秦借晚突然挽住林渐的胳膊，贴了上来。
林渐警惕地斜过身子，跟她保持距离，“干什么？”
秦借晚笑靥如花，“你也帮我做件事吧？”
“什么事？害人的事我不做，也不会帮你做。”
“不害人。相反，是帮人。”
“那是什么？”
“当我老公吧。”
……
苏满意又不满意了。
今晚是满意家政公司的员工家庭活动日。
员工们都带着家人们来公司参加活动，吃吃喝喝，有节目，有奖品，小孩子带着生日礼帽和糖果，跑来跑去。还有小孩拿着一份试卷到现场，逢人便问：叔叔，这道题怎么解？这个字怎么念？这个单词什么意思？浮力等同于物体排开水的重量这句话对吗？
上进的小孩总是容易受到大人的宠爱，也很快就被人打了。
敲墙工的儿子锤子带着一帮小学以上，初中未满的小孩把那个上进小孩揍了一顿，你谁啊？装什么装？要写作业回家写去，这里是玩的地方！给我认真玩！不准问大人数学题！
锤子带着人跑上台，在白墙上留下自己的黑影。
白墙上放着不知名歌手唱的MV，什么花花水水，太阳鸟儿之类的土味情歌。
苏满意很不满意。
不是对跑来跑去，吵吵嚷嚷的孩子们不满意，而是对大厅里放的歌不满意，非常不满意。
这个员工家庭活动日，是他好不容易，绞尽脑汁肾水才想出来的。
在《满意家政公司转型发展蓝图》中，足足写了三千字的详细方案，联系到近期沙摇和詹贾的反常举动，决心以员工幸福满意度为指标，打造让员工和员工家人舒适安逸的工作环境为目标，开展了这么一次员工家庭活动日。
顺便欢送短暂在他们公司实习的秦借晚大明星。
当初秦借晚过来的时候，苏满意就知道她不可能呆久，多半是为了下一部电影体验生活，磨炼演技过来的。
不过苏满意还是感激秦借晚的到来，给了他灵感，让他对公司的下一步转型发展有了更清晰的想法。
员工们带家人过来，带狗过来，带狗刚出轨生下的狗儿子过来。
身为老板，他当然也要带家人过来。
他带了老婆过来。
老婆带了保姆过来。
老婆是他的家人。保姆不是。
他盯着保姆看，看保姆绕着餐桌吃小蛋糕，跟小孩抢零食，喝可乐，打嗝，拍肚子。
他不是看不惯保姆做这些事，只是想问老婆，保姆是我们的家人吗？
可是这句话一直没机会说出口，老婆今天一早就起来，坐在梳妆镜前，一排的瓶瓶罐罐，啪啪啪地往脸上打，掌影漫天。
老婆换了件修身的长裙出门，到了公司，秘书找她合影，夸她瘦了，漂亮了。
老婆笑得合不拢嘴。
销售部部长小张请教老婆瘦身秘诀，老婆看小张，说你很瘦了啊。小张苦着脸说是帮他老婆问的。小张的老婆是会计，喜欢加班，加班就算了，还天天和小张坐在一张椅子上加班，小张坐下面，会计坐上面，小张很苦，膝盖很疼，大腿很酸，问老板娘求瘦身秘诀，早脱苦海。
老婆笑得合不拢嘴。
詹贾的女儿宁宁抱着小白猫过来，问老婆怎么瘦下来的，最近包子吃太多了，抱都抱不动，怎么吃才能像姐姐你这么漂亮呢？
老婆笑得合不拢嘴。
瘦身成功的老婆成了全场的焦点。苏满意是开心的，他抓住机会去问老婆：“老婆，保姆她——”
“她对视频很有研究。在成为我们家保姆前，她曾是一名成功的健身视频up主！让她来放视频活跃气氛吧。”
苏满意看保姆那横向走样的身材，还有咣咣咣灌可乐的豪饮气概，怎么看也看不出跟健身视频up主有什么关联。
“你确定？她都做过什么视频？”苏满意审慎地给出自己的意见。
“就是穿着紧身瑜伽裤，背对屏幕跳舞的视频啊，点击率可高了。”
“你确定？”
苏满意无论如何想象，还是想不出为什么会有人愿意看保姆背对着屏幕跳舞。
这个时代的年轻人的品味可真是难以理解啊。
总之，在老婆的强烈推荐下，保姆成了现场掌控气氛的临时DJ。
放出的第一个视频就是苏满意闻所未闻的土味摇滚情歌。
苏满意非常不满意，认为这首歌适合在广场放，适合给一群摇摆起舞的大妈放，唯独不适合给一个正要转型走向高大上路线的家政公司员工放。这种歌会污染所有员工及其家人的音乐品味的。
他要跟保姆说，让她换一首歌，或者不是歌也行，你不是健身视频up主吗？随便放个健身视频都好。
他看着保姆，正要走过去，路上有两个人挡住了他。
如果是普通人，苏满意可能就绕过去了，丝毫不影响他走路的节奏和步幅。
可这两个不是普通人，而是本应正在休假的詹贾和沙摇。
就算是詹贾和沙摇，一般情况下，挡在苏满意身前，苏满意也不会停下来。
可是这回不是一般情况，詹贾和沙摇相对而立，中间隔了一臂的距离，两人对视着，眼神黏稠胶着，像没搅开的藕粉。
一个正常的男人是不会用这种眼神看另一个男人的。
苏满意停下来，看着詹贾和沙摇，跟他俩打招呼，但是他俩的眼中都只有对方，完全无视苏满意。
詹贾和沙摇的这碗藕粉都快结成块了，可还是没人开口说话。
终于还是沙摇先开口了：“你跟谁一起过来的？”
詹贾的声音格外嘶哑，好像哭了十场葬礼，又在十场婚礼上哭过一样，“我女儿，宁宁。你呢？”
沙摇：“我女朋友，宁宁。”
“呵呵，这么巧啊。两个人的名字都叫宁宁。”苏满意在中间打圆场，想缓和两个人的关系，作为满意家政的中流砥柱，他不希望詹贾和沙摇反目成仇。
可是詹贾和沙摇两人都没听他的，眼神从冷水冲不开的藕粉变成刀枪剑戟在空中击来击去，火花四溅，两人终于各自哼了一声，扭头走开。
苏满意叹气，继续往前走。
这回又有两个人挡住了他的路。不过跟詹贾和沙摇不同，这两人挨得很近，眼神也大不相同。
其中一人就是这次员工家庭活动日的主角秦借晚了。
另一个人——
“这位是——”苏满意看着那个男人，觉得很眼熟，就问秦借晚。
秦借晚挨上去，头靠在男人的肩上，笑得格外甜蜜，大方地介绍：“我老公啊。”
林渐苦笑，跟苏满意打招呼：“苏总，又见面了。”
苏满意向后退了一步，瞪大眼看着林渐，他终于想起来了，这个长得有点小帅的男人就是上次跟一个美女过来找詹贾当保姆的人。
为什么总是你！
苏满意再次确认林渐的长相，明明只是小帅，却能同时和上次那个美女还有秦借晚交往。
苏满意很受伤，再也不想去找保姆，叫秦借晚两人好好玩，自己就走出大厅，回到楼上办公室去玩扫雷了。
同样是男人，为什么别人能左拥右抱，自己回家，却还要担心老婆和保姆在卫生间里做了什么事。
人生啊。
……
苏满意暂时离开，秦借晚又上台唱了首歌，作为一个影星，秦借晚的歌声是专业水准的，赢来不少掌声，秦借晚下台，还想拉林渐上台来首情歌对唱，林渐坚决不肯，还好有小孩子上台表演唱歌，才让林渐有了逃脱的机会。
沙摇跟宁宁在一起，也怂恿宁宁上台表演。
宁宁赏了沙摇一个白眼：“表演什么？表演包子便秘吗？”
包子在宁宁怀里伸出猫爪，表示抗议。
“你小时候不是上过很多兴趣班吗？”
“奥数！奥数！只有奥数！什么舞蹈、音乐、甚至小主持人都没去上过。你让我表演什么？”
沙摇委婉地表示自己只是提个建议，不用那么激动。而且——
“就算没学过。随便上去唱唱也好。有些事，做了以后，你就会发现其实没有那么困难。什么面子，什么别人的看法，都是虚的。而你勇敢地踏出那一步后，失去的只有枷锁。”沙摇说，两眼放远，似是看到了什么。
“真的吗？”宁宁有些心动，看看舞台上唱歌走调的小孩，唱得让人想走掉。
其他的不敢说，至少比台上的小孩唱得好她还是有自信的。
“真的。我觉得你的歌声一定很好听。”沙摇诚恳地说。
宁宁低下头，脸有点红。虽然交往了这么久，可她还从没在沙摇面前唱过歌，也没在沙摇面前放过屁。
宁宁正犹豫着，小张过来找沙摇。
两人离开，走到角落里。
沙摇问小张什么事。
小张低着头，说不出话。
沙摇看到詹贾走到宁宁身边，跟宁宁说些什么，宁宁不住地摇头。
沙摇很好奇詹贾到底在跟宁宁说什么，又劝她不要再跟自己见面吗？哼！顽固的老头子。你是我同事，可不是我爸，我不需要听你的，宁宁也是一样。
沙摇着急过去，催小张有什么话快说。
小张支支吾吾，还是不说。
沙摇说那我走啦。
“别走！”小张拉住沙摇，说：“有人跟我说，你喜欢我？”
沙摇一口气差点没噎死自己，失声叫道：“谁说的？”
小张说：“苏总说的。”
沙摇说：“我说的是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
小张叹气：“我懂的。”
沙摇叹气：“你懂个屁！”
……
小张和沙摇讨论谁喜欢谁的问题时，詹贾跟宁宁说：“上去唱首歌啊。”
宁宁看詹贾。
詹贾说：“你唱歌可好听了。以前那首《两只老虎》大家听了都鼓掌呢。”
宁宁摇头：“爸，我不是小学生了，不要再提我小时候的事了，好吗？而且我又没学过唱歌。”
詹贾看了宁宁一眼，“没学过就不能唱了？而且你小时候不是上过很多兴趣班吗？我天天去接你放学，还去依云餐厅吃招牌鸡肉饭，你忘啦？那时候刚下完课，你胃口可好了，一口气能吃一大碗，有时候还让阿姨添饭，上了一个学期的课，就吃成一个小胖妞……”
可能是提起宁宁惨胖的过去，宁宁恼羞成怒，把怀里包子的猫头搓圆，抗议老爸动不动就提起她小时候黑历史的事：“奥数！奥数！我上的是奥数！不是音乐！不是唱歌！甚至都不是小主持人！你让我唱什么？”
女儿大了，越来越像妈。
詹贾马上委婉起来，表示自己只是随便说说，不要往心里去。
女儿摸着包子的头，冷静下来。
詹贾不由自主地望远，不知道盯着哪里看，用过来人的经验，给女儿一点人生建议：“很多时候，你以为的困难、窘迫、尴尬，只是你自己的想象。当你勇敢地踏出那一步后，发现原来你以为的难题是那么简单。”
宁宁听得入神了，詹贾走开。
宁宁看着詹贾的背影，觉得刚才那话怎么那么耳熟。
……
沙摇还在和小张解释：“真的！真的！我真的不喜欢你！”
小张：“我懂的。刻意否定就是刻意肯定！我有老婆了！老婆虽然因为天天坐着加班，体重超重，但我还是爱她的。她现在还每天穿着瑜伽服努力地跳操减肥给我看，她爱我到这种程度，你绝对是做不到的！”
这时詹贾走过来，小张和沙摇马上闭嘴，两人都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刚才的谈话内容。
詹贾：“聊什么呢？”
他好像在跟小张说话，也好像跟沙摇说话。
小张哈哈笑了一下，说聊老婆呢。
沙摇马上点头。
让小张庆幸的是，詹贾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跟沙摇说，有事谈，出去一下。
沙摇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跟詹贾出去了。
两人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窗口，左边就是卫生间，窗户外是一个放设备用的小天台，勉强能站住两个人。
詹贾肘在窗台上，看外面的月亮，不说话。
沙摇也一样。
曾几何时，他们在这里，或者在外面的小天台上，喝酒，聊天，无话不谈。
可现在两个人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有月亮在他们两人中间，静静地呆着。
詹贾突然说：“我们再来最后一次吧。”
沙摇猛地扭头，看向詹贾。
詹贾却不看他，只是抬头看着月亮，好像在跟月亮说话：“最后一次。要是这次我输了，我就答应你和宁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