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甚么玩笑话？！”
何六话音刚落，短暂的沉寂之后便立马有人跳脚了。
“感情是这么个包销法？咱们铺子不要了，伙计也不要了，成日就酿酒得了？那要是哪天你们反悔不收咱们的酒，咱们岂不是连身都没得翻？！”
“这般做派还说甚么纯属自愿！强取豪夺不外如是！”
言罢便将那纸文书揉作一团扔在地上，拂袖而去。
何六看了看那人座位的方位，喜怒不形于色。
这些管事们的座次自然是有安排的，哪家酒楼管事坐在哪里都事先定好，如今只看一眼便已知晓离开那人的身份。
不作声，回到上首坐下，便听见一旁的天然居林掌柜低声说了句，“那人是德来轩的掌柜，一向同东来顺的老东家交好。”
虽然没看着何六，何六也知道这话肯定是对他说的。
何六点点头示意。
前头半句他也能知道，不过后头半句就不是他这么两天时间能弄清楚的了。
也就林掌柜这样在东城做了几十年买卖的生意人才知道这些密辛琐事。
难怪没看见东来顺的人过来，原来是拐了个弯走了迂回的路子。
何六原本没指望东来顺只凭着一纸邀请函便回转心意，还想着这会议都不派人来打探一番可有些太过托大了吧。
亏得先前还高看了东来顺一眼，如今再回头看看，果然还是稀松平常。
下边余下的管事们交头接耳之际，不停偷偷看着这边。
何六知道他们在等什么。
可能是想等个解释，又或者是想等一个借口，好说服他们自己签了那纸文书。
可是何六不想解释，也懒得找什么借口，做买卖又不是开善堂，还得照顾这些人的心情么？
如今算上酿酒能力，何六估算的具体数字是只需要十家规模不太小的酒楼加盟便足以支撑库存运转，别说现在才跑了一家，就算跑掉一半也不算什么大事。
相反，对于这些管事各自的酒楼而言，没搭上这一班车，可就再也没有下一回的机会了。
何六先前所言，一月内让东城酒楼数量减半之说，可并非妄言。
这些酒楼开着门营业，便是哗哗的银子往外流，伙计月钱，酒水材料钱，各种捐税还有日常的打点这些都需要银子。
若是没了进项，只一月间就足以让半数本钱不够丰厚的酒楼倒闭歇业，而若是这个时间延长到半年，何六甚至可以说让这东城只剩下两到三家酒楼！
也就眼下需要这些酒楼的库存还有酿造能力缓一缓压力，若是不然，别说何六，就算醉仙楼和天然居的两位管事也不会愿意这群人伸手进来他们的盘子里捞食。
下边的管事们盼了一阵，见何六半点开口解释的意思都没有，不由得都有些踟蹰。
倒是先前问起文书相关的那个酒楼管事咬了咬牙，下笔签了文书拿着过来上首三人面前，一把将签好的文书拍在桌上，“醉仙楼还有天然居的名声，值得我赌这一回，等到回去店中便开始安排相关事宜！”
陈祥笑呵呵的收了，这可都是银子啊，以后这家酒楼出产多少酒水，便有两成流进他还有林掌柜的腰包里头。
只要这些人还在干活，他便是躺在床上，银子都是哗哗的来！
“这个当然！白纸黑字签下的文书，我天然居断没有食言的道理！”
林掌柜也是喜笑颜开。
那些其他的管事们眼见着已有人签了字，心里头的坚持便卸下了大半，彼此看了看，陆续的便都签好了拿上来。
陈祥一一收好，同林掌柜一道其乐融融的与那些管事们说些无关的闲话。
两人如今对这些管事那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往后这些就都是他们两家的“牲口”了，还是连草料都不需要喂就能自己下地耕种的那种，哪里会不好好伺候着。
何六视线扫过那些剩下还没签字的寥寥数人，数了数，不算上这几人也足够应付昨日那周主薄交代的差事了。
于是起身，拍了拍手道，“今日就到这吧，余下几位管事也不必太过在意，买卖不成仁义在，本是自愿的事情没必要弄得和强买强卖一般。”
随后不再多看那几人，侧过身子同陈祥林掌柜二人说道，“接下来就拜托二位了，依先前约定而行即可。”
陈祥欣然应允。
倒是林掌柜拉了何六去一旁，低声问道，“何小哥儿，对东来顺也是按说好的办？”
何六不知为何会有此一问，“林掌柜可是有什么教我？”
林掌柜看了一眼那些聚在一起的管事们，解释道，“其实昨日官府来人找过我还有陈东家…”
林掌柜细细道来。
何六听完一愣，想起昨日周主薄的事来。
没想到那位周主薄除了找过他以外，竟然还找了两位管事。
从林掌柜的说法来看，那周主薄一方面想让他们两家带头交税，另一方面…
竟然是想让他们抬一手放过东来顺？
按照早间会前的商议，今日充足的人手在覆盖完毕那些主要街道之后，便重点“关照”那些今天没有加入联盟的酒楼，前后左右包夹，加大人手投入力度，全力抢夺那些酒楼的生意。
东来顺没来，自然就是不加入联盟的意思。
那么自然需要增加人手针对一番。
这就是先前定下的打算。
可是现在林掌柜告诉他这件事后，何六就需要斟酌一番了。
是否有必要冒着违背官府的风险继续执行计划针对东来顺。
“林掌柜以为应当如何？”
何六决定先问问林掌柜的想法。
毕竟生意是两家的生意，不是他的生意，他可以诱导两家管事按照他的的想法行动，却不能完全无视两家管事的想法擅自下决定。
林掌柜回道，“那之后，我倒是托衙门里头的人打听了一番，没听说东来顺有什么上边的关系在，多半是那周主薄在盘算着些什么事情，所以才需要有个东来顺存在。”
林掌柜同官府走的近，何六自然对这话没什么疑问。
“依我看来，眼下不如暂且放下那东来顺，反正等到下月联盟整合完了，量他们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林掌柜顿了顿继续说道。
看这话里的意思是建议暂停针对东来顺了。
何六心有不甘，但也清楚此时和官府对着干没什么好处。
略一思索，便答应了下来。
“那便依林掌柜所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