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策上的调整，虽然是国家大事，可是跟普通的小老百姓也息息相关。食品厂没能经受住改开的浪潮，逐步被淘汰是理所当然，同样的，因为国家恢复高考，毕业生不断涌入社会，也不可避免的冲击着各个单位老人儿们的位置。李素芬正是受到冲击的那一个。她在京影厂工作多年，论经验、资历，哪样都不差，可是相较于各领域的大拿，还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头两年还好，各个机关单位都讲究老中青三结合，新人刚毕业，正需要她这样的老人儿带着，可现在年轻人差不多都成长起来了，需要相应的位置，她在厂里就有些尴尬了。虽然不至于像顾孝武那样，工资都没法正常开出来，可领导也找她谈了几次，明里暗里的都是希望她能主动退居二线。退居二线当然不是提前退休，只是将现在的位置让出来，给更有活力、朝气的年轻人。李素芬不服气，可大势所趋之下，也是无可奈何。最近这几个月，有些在一起工作多年的老同事已经不经常来单位，想来也是“主动”让贤。李素芬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自己，真到了那一天，不让也不行。以前没考虑过，总想着过一天算一天，就算是真的退居二线，工资一份不少开，待遇也一点儿不会降，没什么不好的。再熬上几年，顺顺当当的退休，回家养老就是了。可今天，顾北说的那个菜篮子工程，让李素芬的心思也活了。顾孝武不愿意提前退，总想着能找点儿事情做，为此都拉下脸来，找顾北出主意。李素芬又何尝愿意退居二线，从此当个闲人老太太。她才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呢。“想？你想什么？”“我想什么，跟你说有用啊！”“嘿！跟我说没用，你想跟谁说？”顾孝武说着一怔，随后接着问道。“你不会也打算找小北出主意吧？”“不行？”呃……这话还真把顾孝武给噎住了。“行，怎么不行，我这当老子的都要给儿子当长工了，我哪敢说不行啊！”说着，顾孝武叹了口气，语气当中有失落，也有欣慰。“咱们儿子……是长大啊！”这一夜，两口子都没睡踏实。顾北也熬到很晚才睡觉，光是那个计划书，他就写到了后半夜，结果不出意外的起晚了。“晚了，晚了，晚了。”顾北念叨着，飞快穿好衣服，顾不上洗脸，推着自行车就要走。“妈，我不在家吃了，快迟到了。”“等会儿！”李素芬也起晚了，昨天想了一夜，最后终于拿定了主意。“妈，我要迟到了，今个还有事呢！”顾北待会儿去单位要填出差的申请表，计划明天就去内蒙的马场，等那边处理好，还准备去找一趟李成儒。“耽误不了你多大会儿，就几句话。”听李素芬这么说，顾北就是再着急，也只能候着了。“行，您说，我听着。”不会又是催婚吧？现在只要李素芬一本正经的找顾北说事，他都会下意识的怀疑母后要催婚。“提前说好啊，您要是说找对象的事，得等我回来，单位那边忙着呢。”李素芬没好气的瞪了顾北一眼：“想什么呢，不是那事儿，是……小北，你帮着妈想想，京影厂那边来了不少新人，你妈都快被边缘化了。”呃？还有这事？“妈，您单位的事，哪轮得上我说话啊，要是台里还行，我好歹还能找人帮着说说，可京影厂那边……”“知道你没那么大的面子，我是说，你是不是能帮着妈出出主意，真要是靠边站了，我总不能整天闲着啊！”听到这话，顾北也愣住了。难不成昨天聊的事，让李素芬也生出了事业心？说起来，李素芬还真的要比顾孝武更有闯劲，当年刚十多岁就瞒着家里跑出去当了兵，主意特别正。“妈，难道您也想做生意啊？”“怎么了？瞧不起你妈？”李素芬一瞪眼，顾北都忍不住心虚，连忙说道：“没，没，我哪敢啊！只要您不催着我搞对象，别说做生意了，您就是干再大的事，当儿子的也百分之百支持。”“真的？”“当然是真的，这样吧，妈，这事等我下班回来再说，真要迟到了，这都月底了，迟到一天全勤奖可就没了。”“那你在这儿杵着干嘛？还不赶紧走。”我……行吧！推着自行车，飞快的出了院门，跨上去，两脚发力狂蹬。等国家放开私人购车的限制，高低也得买一辆。冲刺，签到。还差不到一分钟。“急什么，这屋里就咱俩人，你还怕我打你的小报告啊？”老张依旧惬意，红楼培训班都开课了，剧组各部门正式运转起来，可他好像还跟以前一样，每天上班就是三件套，小日子过得甭提多快意了。可顾北知道，老张的逍遥都是装出来的，台里这两年又来了不少新人，一些老同志逐渐要退居二线了。按说老张的岁数也不大，可这人懒散管了，一直都是得过且过的，显然没法得着领导青睐。“咱是大好青年，迟到早退可要不得。”顾北打了个哈哈，准备好材料，去找了杨婕导演签字，顺便把李成儒的事说了。李成儒愿意回来，杨婕导演自然高兴的不得了。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出差的事，随后便到了片场。又是一天的工作，继续与干冰为伍。下班之后，顾北便骑车去了李成儒的家。和当初来的时候不一样了，李成儒这半年跟着顾北做生意，拿了不少分红，家里也添置了不少大件儿。“这个点儿来找我，又改主意了？”李成儒刚吃完饭，瞧见顾北到了，俩人也没在屋里多待，在外面找了个清静的地方。“主意没改，不过有件事让你帮忙。”“说吧，什么事？”李成儒接过顾北递过来的烟，随手点燃。接着，顾北便将菜篮子计划跟着李成儒说了一遍。“你说的这个事……我听着有点儿意思，别的都好说，只要能把包地的事办下来，剩下就是运输，还有联系下游，这些都不难，小顾，行啊！这可是桩好买卖，做好了绝对有钱赚。”不愧是李成儒，昨天顾北跟父母解释了好半晌，两人才明白。李成儒呢？一点就透，轻轻松松就发现了其中的商机。“我明天出差，等我回来想去密云一趟，找你就是想请你帮个忙，提前过去打个前站。”“没问题。”李成儒也不推辞，虽然这桩生意跟他没关系，可是能帮得上顾北的忙，让顾北看到自己的能力，未来的“大用”，或许还能更“大”一点儿。“不过，小顾，你也得想好了，这种事之前没有过先例，办起来肯定会非常麻烦，还不一定能成。”顾北自然知道有难度，土地是农民的命，好不容易重新掌握了自己的命，没有人愿意轻易撒手。“我知道难，想要办成，得看怎么操作。”“有主意了？”顾北点头：“有几个预案，到时候具体情况，具体应对。”李成儒听着，不禁心生羡慕。往南方跑了几趟，他也想要做上几笔大买卖。只可惜没有本钱。再看看顾北，这么大的生意，居然说得轻描淡写的。男人还是得有钱，只要腰包够鼓，说话的嗓门都能大几分。“你心里有数就行，那什么，一块儿找地方吃点？”“不了，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妈说找我有事，你是不知道，现在我爹妈那个岁数的，甭管在哪个单位，哪个厂，都开始不受待见了，这不，我昨天跟着我爸说批发蔬菜的买卖，我妈也动心了，让我帮着出主意呢！”李成儒听着也笑了：“婶子也要下海做生意？行啊！到时候，真要是做大了，可都是留给你的家底。”呵呵！顾北可从来都没指望过，父母能留给他什么。富二代有什么好的？人前羡慕，人后白眼。要做就做富一代，做打江山的那一代。“不跟你白话了，我先走了，周五下午回来，你……”“我明天就去，正好我有个同事他们家老头儿是东城的区委书记，我先弄个尚方宝剑。”嚯……还有这门路呢！真要是能请动区委书记帮忙，接下来的事，可就简单多了。“那行，这个你拿着看看，到时候人家要是问起来，你也有的说。”顾北说着，将昨天整理好的计划书拿了出来。李成儒见状，迟疑了一下，随后笑道：“就这么放心给我，你不怕我偷你的点子，找别人合作，把这桩生意给抢了？”抢？随便！身为天选之子，熟悉未来几十年的发展历程，顾北最不缺的就是发财的金点子。“走了！”顾北把计划书塞到李成儒手里，挥了下胳膊，跨上自行车，很快就没影儿了。李素芬适合干什么？“刚出锅的肉包子，都来买啊！”街边一个小摊，老板看上去年纪不大，应该是返城之后，找不到工作的知青。重点当然不是她，而是……餐饮好像就挺不错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