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之事在姜月，烤鱼之事也在姜月，陌清风眼巴巴看着姜月中翻滚的木棍，待木棍上两条鱼熟了时，陌清风毫不犹豫地抢了过去，不顾鱼皮发烫，吃了起来。
“唔，好吃好吃，此刻若是有些盐巴就更好吃了。”陌清风边吃边说，片刻时辰，一条鱼下肚，又眼巴巴看着姜月中另外一条。
姜月笑了笑，将鱼烤好后，又给了陌清风。
第一条鱼吃得急，腹中略有温饱，第二条鱼便吃得慢。
陌清风问姜月：“你这人与我遇到的人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
“别人为己，对他人诸事不闻不问，你这人倒心善的很。”
姜月道：“我非心善，只是你我既共走一路，要吃我鱼，我不好意思不给，这不过人之常情罢了。”
“人之常情？有趣，可是若你想踏足仙道，就必须斩断尘缘，舍弃前半之生，何况是这所谓人之常情，你想成仙，便成不了人，想成人，便成不了仙，我且问你，你是想成仙，还是想成人？”
姜月静静看着面前火堆，不发一言。
陌清风又道：“实不相瞒，很久之前，我就曾遇过一位仙人，那仙人观我天资不错，想带我修仙，却不知道我的想法，就问我想成人，还是想成仙，我就问成人是何，成仙是何，仙人说，成仙需舍，舍弃父母，舍弃亲人，舍弃尘缘俗事以及旁人叫卖的冰糖葫芦，成人的话，就不需要舍弃，只是百年之后，化成黄土，我想啊，如果没了父母，没了冰糖葫芦，那还要在怎么活，于是毅然决然的选择成人，那仙人骂我执迷不悟，愤慨离去，言道若有一日，我醒悟过来，便去找他。”
姜月开口：“那你现在，便是醒悟？”
陌清风嘿嘿笑道：“不是醒悟，不是醒悟，因为我早已醒悟。”
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后，他三两口吃掉那鱼，就直接躺倒在地，望着天上逐渐出现的星辰。
姜月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悲意，不再说话，而是默默烤鱼，待吃完两只鱼，又啃了几个野果之后，从包袱里拿出一件衣物披在身上，开始睡觉。
有流星划过苍穹，在夜空留下一道蔓延不知多少里的光痕，光痕如剑，撕裂亘古存留的凄冷。
深夜时，姜月入睡，陌清风却睁开了眼睛，他来到湖边，目光穿过湖面看到了其中层层的黑影，黑影睁着星辰一般闪亮的眼睛，眼睛里透着寒光，这些黑影是鱼，白天时它们是青鱼，随意游荡，供人火烤果腹，晚上则成了凶兽，会化作潮水涌到岸上，将山谷中的人咬死拖进水里，可因为陌清风的存在，今晚一夜，它们都不曾上岸。
陌清风轻声说：“我都没有杀他，你们就更不能杀他，不是因为他请我喝了茶，吃了饼，还吃了鱼，而是因为目前为止，我觉得他是个有趣的人，我想看看他再过多久，会变得和我一样，有一点不好意思，你们吵醒了我，所以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陌清风将伸到湖中，下一刻，湖面便开始泛红，冒出一缕缕的白雾，水里的凶兽挣扎跳跃，却没有一个跳出湖面。
第二日天未亮，姜月走到湖边洗脸的时候，忽然发现湖水清澈了许多。
“啊……你这么早就醒了，我这还犯困呢！”
陌清风伸了一个懒腰，看着山谷上的天空仍旧一片漆黑，脸色不由耷拉了下来。
“你还困的话，倒不如再睡一会儿，我钓几条鱼，算作今早的吃食。”
“这样啊，算了我也不睡了，这湖里的水不大好喝，我去外面山上找些山泉水来，再采些果子，路上也有零嘴儿，你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姜月看着天色，再有不到半个时辰，太阳便出来了，初阳之时，陌清风就会消失一阵儿，今日也是。
“奇怪，莫非这湖中的鱼，晚上也在睡觉，今早还没起来？”
鱼钩在湖中待了许久，也没有动静，姜月觉得奇怪，将钩子拉了上来，想看看鱼钩上的鱼饵还在不在，可湖水生波，他看到波纹的褶皱之中，映出一条条死鱼的尸体，这些尸体浑身浮肿，有的地方还裂了开来，它们都在湖中，没有在湖面，就像一块块青色的石头。
想着自己刚刚以湖水洗脸，姜月脸色就很不好看。
他索性将鱼竿放在一边，开始想昨夜陌清风的那个问题，成人成仙，成仙需斩断尘缘，舍弃前半之生，舍弃父母亲人，成人就成不了仙，姜月想起了南明山那个老人与老人的师姐，那个冰冷的女子，心说他们难道已经斩断尘缘了吗？
这个问题，姜月终究没有想出答案，他觉得自己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想出答案。
太阳光从姜月背后射到他面前的湖中时，姜月就听到了陌清风的脚步声，他回头，看见陌清风的怀里抱着许多果子，里还提着一只野兔。
“山上看见这只兔子，就捉了回来，正好改善改善口味。”
“你竟然跑得比兔子还快。”姜月很惊讶。
陌清风说：“哪有，好像是这只兔子在山上跑的时候，因为跑得太快，结果撞在了树上，你看，它额头上还有一个大包。”
陌清风指着兔子额头，姜月果然看见了一个大包，不由无语。
烤兔子的事情自然给了姜月，二人吃完之后，就离开了山谷，而湖中死鱼的事情，姜月就仿佛是忘记了，没有对陌清风说过。
苍林山外，有一苍林镇，是以凭托木道宗而建立的镇子，所以镇子极大，不仅是木道宗弟子出山经过的第一个红尘之处，也是他们采购各类杂物的地方，来到苍林镇，来到苍林山，便接近了木道宗。
因为二十多日后木道宗收徒的事情，所以苍林镇比以往时候都要热闹许多，姜月与陌清风走进镇子的时候，发现镇子上到处是人，男男女女，乞丐道士，还有背刀背剑的武林侠士，这其中，或许有真正求仙道的人，但大部分却只来看热闹，便如这些乞丐，他们可不想成为那仙人，他们不认为仙人比自己还快活，只是哪里人多，他们便去哪里，闻风而来，又闻风而去。
二人在镇子里找了一个比较便宜的客栈住了下来。
这二十多日也还平静，陌清风依旧是早中晚三次不见，姜月除了有一次出去远远看了一次苍林山外，就一直待在客栈里。
这一日清晨，苍林镇上空忽然闪来一道明亮光芒，有声音传遍整个苍林镇：“今日木道宗开苍林山收徒，你们之中若有意修习仙道者，尽可前往苍林山接受考验，只此一日，逾期不候。”
一时间，清晨寂静的苍林镇整个吵闹了起来，不到片刻就有无数人跑出苍林镇，仿佛谁更快一步，就可以成为木道宗的弟子一般。
姜月不急，他洗了把脸，开了窗户，看着天上那道远处的明光，陷入沉思，一刻钟后，陌清风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哎呀怎么回事，我不就出去一会儿，怎么镇子都没人了？哎哟我的天哪，这该不会是个鬼镇吧！”
这低级拙劣的笑话并没有让姜月发笑，他淡淡道：“刚刚天上飞来一道光，光上有人喊苍林山开，木道宗收徒，人们就都往苍林山跑去了。”
“原来如此，看把我吓的，我们也走了，这去晚了多不给人家仙人面子。”
苍林镇外有一河，顺着河道走上约莫五里左右，就能看见一座掩在云里的山峰，之前姜月看的时候，就隐隐约约看见那山峰外有一个白色的罩子，将整个苍林山罩在里面，而现在那个罩子不见了。
他与陌清风正往那山脚走去的时候，却发现有许多人正在往回走，这些人满脸悲苦，仿佛历经了极大的痛苦一般，他们低着头，看也不看陌清风与姜月二人。
就在这时，一个身形粗壮的长髯汉子突然发狂，声嘶力竭地大喊：“为什么，为什么我做不了仙人，该死，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他拔出背后的刀，一刀砍在一个牵着孩子的妇女背上，刹那间，血花纷飞，妇女惨叫一声，直直摔到在地，小孩儿大哭，跪在地上喊着娘亲。
周围人都跑的远远地，唯恐自己也成了那刀下之人，姜月脸色一冷，他看着那小孩儿，那妇女，不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正准备上前时，陌清风一把拉住他，摇头道：“不用你管。”
姜月疑惑间，众人头顶闪来一道明光，那明光竟是一柄剑，剑上站着一个身着白衣的青年，青年看到地上一幕，不由怒道：“竟敢在苍林山行凶，真是好大胆。”
长髯汉子听到青年声音，头脑瞬间清醒，他刚抬头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剑上青年一指，他的脑袋便整个爆开，白花花的脑袋鲜血洒在地上妇女与小孩儿的身上，青年冷笑一句：“富贵在天，生死由命，这便是天命。”
说完，他便驱剑离去，地上，只有两具尸骨，一个痛哭的小孩儿，小孩儿死了母亲，以后便是孤儿，众人看到他，却是远远躲开，唯有一个模样凄惨的老乞丐，走到小孩儿身边，拍了拍他的头说：“以后，你便跟着我，我就是你的爷爷，虽是吃百家饭，可总好过提早去见阎王，和我一块儿将你母亲埋了，天大地大，总有你和我的快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