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落小院儿西北角有一石桌，桌上有两杯清茶，茶色青黄，味道甘美芬芳，更有一黑一白两道白气在茶杯中游走，仿若两条游鱼。
“雨前阴阳，乃星北阴阳山中的茶树所生之茶，天生阴阳二气，具有固气活灵，激发本源元气活力的效果，尝尝看。”
姜月看着石桌上两杯茶，寂静心湖略有波澜，他虽不懂茶，但听风觉之话，也知晓此茶珍贵，不过他也没有推辞，端起一杯放至唇口，张嘴喝了一口，便觉一股清流顺着喉咙直入丹田，瞬间化为一蓬清凉之气。
他本是炼气境界，丹田之中充盈灵气，只待先天本源元气凝练丹田灵气，凝聚九十九颗灵气液珠，化液破境。
可自从观得九惑天生象一象之残象后，姜月便隐隐感觉，仙道每一境，都应该有常人所不知道的某些玄妙存在，寻常修士追求境界，而他，却想参透修道境界的玄妙。尤其养气三境，他不觉得只是引气入体，凝练一缕先天本源元气那般简单。
但当雨前阴阳茶的茶水进入他丹田之后，竟让他立刻产生了破境之感。
此刻，他丹田内那缕先天本源元气急速颤抖，这一刹那，仿佛化作一柄锋利的细刀，在丹田之中急速穿行，刀光所过之处，灵气之中的驳杂之气皆被斩碎干净，纯粹的灵气相互吸引，凝合在一起化为一滴滴的小液珠。
姜月心道不好，他本想将境界停止在炼气境好找到养气境的玄妙，谁知风觉一杯茶竟使他有了化液的趋势，若不制止，只怕他很快就会化液，那时，养气境界的玄妙便与他无关了。
想到此，姜月心思急动，右食指猛地一指小院儿门外，其指前顿时出现万千白线，白线又瞬间隐于虚空，下一刻，便有一股微风从姜月指尖飘然而出。
这股风，其内含有一丝萧条意味，如同秋日里随处可见的秋风，明明一股无形秋风，可飘至小院儿那两扇破门时，却似是化为万千利刃，将之刮成肉眼可见的粉末。
“上古八阵，一秋风杀。”风觉惊定不疑地看着姜月，他不明白，为何姜月会忽然施展一秋风杀，不对，他为何会一秋风杀，难道他已经将其参透？也不对，风觉身子忽然一颤，竟是向后退了两步，喃喃道：“一指……化阵。”
那缕秋风将小院儿两扇破门碎成粉末之后，并没有停止，而是继续向外吹去，这时，一道剑光忽然穿过山隙，折转落于小院儿门外的山石边缘，剑光隐去，露出苏云儿的身影，他看着周围山壁上的黑树以及山渊之中的红花，眉头渐渐皱起。
“黑树红花，似乎听师兄说过……咦……”
苏云儿豁然抬头，便觉一股微风迎面而来，明明是微风，可吹在他身上，竟瞬间使得他全身衣物溃散，化为丝丝缕缕极为细碎的布条飞向天空，更有无数血珠随风飘起，又被微风撕裂为细细的血丝，落到山渊的红花之上，掌一般的红花染了鲜血之后，诡异地握成拳头，悄然藏在了其他花中，不见了踪影。
刺骨的疼痛使得苏云儿小脸一白，可他经历一瞬的慌乱之后，马上镇静下来，白玉一般的右横推于身前，带血的嘴唇迎着微风说了两个字。
“平天。”
当今的木道宗掌门玄春真人数百年前与乌伯展争夺掌门之位时，也曾对着乌伯展的八大分身说过两个字，便是这两个字，使得乌伯展八大分身具成往昔，如今的乌伯展重聚八大分身，比起当年只强不弱，可他还是没有信心将那两字再听一次。
既是平天，便是连天也能平，何惧这小小秋风？
苏云儿右掌掌心散发出一股迷离之光，光中似有顽石黄花，若仔细看去，便可知这光中的顽石与中道山那块炼心石一模一样，而那黄花，则与之前苏云儿仔细观看的野花相差不多。
一块顽石，一朵黄花，简单二物，却仿佛有千钧重量，使得空气凝滞，风流倒吹。
可那缕秋风，却仿佛能裂开天地万物，虽是顽石，却被吹成石粉，虽是黄花，却被吹成枯花。
苏云儿这一掌平天，平了一半秋风，却没有平住另一半秋风，当顽石成粉，黄花枯萎时，苏云儿眼睁睁看着自己白玉一般的右掌出现一道道血痕，他眼中有了一丝绝望。
便在这时，一只三尾长鸟从小院儿门中瞬乎飞出，一声轻鸣，苏云儿身前秋风忽然像遇到一堵墙般，拐道吹向山壁，将一棵黑树的树叶吹成了粉末，最后将山壁刮出深深一层石粉，才最终归于平静。
小院儿中，响起了风觉的质问声，可这质问声却没有传出小院儿。
“你饮了一杯雨前阴阳，不出半个时辰，便要化液，这一阵法，却几乎耗光了你丹田内的所有灵气，没了灵气，你如何化液？”
姜月坐在石凳之上，脸色潮红，他此时丹田刺痛非常。
“我并不想化液。”
“这是为何？你若化液，便是木道这一代弟子第三个化液之人，到时你在此代弟子心中，定会有些地位。”
“因为太快。”
“快？你小子也未免太狂妄了，难道不知早就数月之前，便有陌清风与苏云儿先后化液，你觉得快？比他们还快？”
姜月依旧点头，又问风觉：“长老可否告知，何是所谓境界？”
风觉瞥了他一眼，说道：“修道境界不就是养气化液等吗？当然还有一些所谓心神境界，如无我、有我以及传说中的毁身境等。”
听到此话，姜月心中一愣，心道风觉所说心神境界是不是也包含自己结绳而入的忘我，无我，忘我，难道是一种境界？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对风觉道：“但就弟子对境界的看法，所谓境界，便是一境成一界，便如养气境，是以丹田为一界，既是一界，那其中所含玄妙，定非一本薄薄的木道养气法所能概括，弟子之所以不想这么快化液，只是想找到木道养气法所未曾写出的养气境玄妙。”
“玄妙？哼，你既爱找什么玄妙，那便去找，浪费了一杯好茶。”
姜月应了一声，转头看向小院儿门口。
三尾长鸟飞回到风觉肩上，他也转头看向门口出现苏云儿，见他衣不蔽体且鲜血满身，诧异道：“掌门弟子来我阵道山作何？”
苏云儿浑身颤抖，他虽满身鲜血，却并未伤及根本，不过是皮肉之伤，可听到风觉这明显事不关己的话，他心中就像吃了一根铁钉一般。
苏云儿虽年仅十一岁，可心智早于成人一样，也有爱憎，自然也会记仇，他看着风觉，心道：“老不死的东西，今日这遭，我记下了。”
可他还算是有些理智，知道自己修为远远低于风觉，便不敢发作，他又转头看向姜月，见他脸色极为难看，全身上下更无半点灵气，明明就是施展一式道法而耗光全身灵气的缘故，哪里还不知道刚刚那莫名之风是这人中出来的，他眼神一动，又在此人脚边看到了一柄剑，一柄没有完全插入剑鞘的剑。
“你就是姜月？”
姜月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而是闭眼调息。
苏云儿脸蛋儿一红，非是害羞，而是愤怒。
“我记住你了，还有风觉山主，我今日来你阵道山，本是为拜访你，可却受到如此的待遇，我会将此事告诉施山大师兄，请他为我做主。”
风觉曾经见过苏云儿一次，当时便觉得这小孩儿不可爱，今日一见，发觉他真的不可爱，不仅不可爱，还不讨人喜欢，还有些蠢。
待看着他转身离开之后，风觉才缓缓道：“刚刚的一秋风杀，还有……一指化阵，我不问你，但你需牢记一点，以后在人面前，切不可将其施展出来，尤其是一指化阵。”
“为何？”
“因为，这是阵道大修才懂得的法门，而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炼气境界的修士。”
姜月认真思索了一阵，点了点头，同时也惊讶于风觉的为人。
风觉见他表情，笑道：“若是两百年前，或许我会出，让你说出这件事的秘密，可是现在，我的生死早在这座山上，便是知道了这个秘密，又能如何。”
听到这句话，姜月心底莫名一颤。
“对了，你说你有一些阵道上的问题要问我，这可怪了，还有你不知道的问题？”
听到风觉调侃自己，姜月脸色不变，说道：“我有意补全上古八阵，却找不到上古年间的阵道书籍，藏书阁中这类书也不多，所以来找长老。”
风觉用一种不知是看白痴还是看怪胎的眼神看着姜月，良久之后，叹息道：“也不知我将上古八阵交于你是对是错，今日你以一秋风杀破了玄春掌门教给苏云儿的一法平天，不说得罪了一位掌门弟子，如果这件事被玄春知道，只怕他会将目光投到你身上，到时正道镜下，只怕你内心所有将会彻底显现。”
“这与苏云儿刚刚的道法有何关系？”姜月疑惑。
风觉答道：“玄春真人精通木道宗法、阵、符三道，耗费极长时间，看尽藏书阁中书自创出属于自己的一法、一阵、一符，其中一法便是大长老乌伯展耗费全力也难以抵挡，只怕也只有二师祖的剑能够将其斩断，而那一法，便叫平天，也是刚刚苏云儿施展出的一式，玄春是何等人物，你以炼气境界使出这不属于木道宗的阵法，且是……一指化阵，届时他必以正道镜叩问你心神，那时，你便是有再多秘密，也难以隐藏了，只求那苏云儿将今日事当做与你的私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