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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六章理想家
  “先生,萍水录已经刊印完毕,用的阳版,字迹清晰,墨痕浓淡如一,线装版,纸张厚实,颜色虽然有些发黄,却是难得防虫蛀的纸张。”
  梁赞兴冲冲的穿过廊,才到先生房边上,就高兴地大叫。
  夏侯静闻言推开窗户,接过梁赞拿来的本,先不看,放在鼻子下面深深地嗅一口,一股子淡淡的椒树皮味道直冲脑际。
  “陈铜做人还算厚道,一分钱,一分货没有让老夫失望。”
  梁赞瞅着夏侯静短粗肥胖的手将本摩挲的沙沙作响,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有些担忧的道:“只是这耗费也巨啊。”
  夏侯静冷笑一声道:“那个不孝子又为难你了?”
  梁赞摇头道:“没有,大公子的话虽然不好听,却是至理名言,这两年,家中刊印籍的费用都是夏侯一族支应,如今快要坚持不住了,先生,后边的达禄衡寿两是不是暂缓一些。
  待家中资财充盈之后再刊印?”
  夏侯静摇头道:“只要把刊印出来,以后想要多少资财没有,那个不孝子不知晓这个道理,难道你这个读人也不理解吗?”
  梁赞摇头道:“出固然是千秋大计,先生与弟子却活在当下,为千秋大计损伤现在的生活,弟子不知道值不值。”
  夏侯静笑道:“既然不值,你为何还要把自己所有的俸禄都投进来了呢?”
  梁赞摊摊手道:“弟子只有一人,只要每天有新的学问可以让弟子寸进,每天有两顿稀粥可以过活,对弟子来说就是有意义的一天。”
  说着话,就从背后拿出一个荷叶包放在夏侯静的面前道:“一只烧鸡,乃是家母所赐,请先生受用。”
  夏侯静没有接烧鸡,看了一眼被炭火烤的金黄的烧鸡笑道:“你母亲还是不愿意脱离奴籍,愿意在云氏生活?”
  梁赞摇头道:“奴籍早就去除了,如今,母亲是云氏桑蚕作坊里的管事。”
  夏侯静笑道:“管事也是奴籍!”
  “母亲是富贵县人氏,是有丁口之家的人。”
  梁赞说着话就净了手,撕下一根鸡腿递给夏侯静道:“母命不敢违背。”
  夏侯静吃了一口鸡肉恨恨的道:“外边的孝廉见了你该退避三舍才对。
  你既然已经通过了大比成了官身,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内史议曹,却是正途官员,只要用心任事。迟早会有升迁的一天,现在就该主意风评,你母亲的行为不妥,应该早日离开云氏,自立门户,别人才不会无端的攻讦你。”
  梁赞笑道:“弟子站得直,走的正,何必在意那些小人的言辞。”
  夏侯静叹口气,瞅着他放在桌子上的鸡骨头道:“你的学问足够了,就是这股子呆子气越发的严重了。”
  梁赞拿起那本萍水录用袖子抚平皮上些许的褶皱,就把它放进了架。
  一个裘衣中年人走进了房,无视夏侯静虎视眈眈的目光,一把抓住梁赞的脖领子道:“无耻小人,滚出我夏侯氏!”
  梁赞手掌轻轻一翻,就反过来擒拿住了中年人的手道:“夏侯兄何至暴躁若此?”
  中年人能感受到梁赞手上的力道,自觉不是梁赞这种经过科考的全门人才的对手,就后退一步道:“一本八十个云钱,什么居然如此值钱?”
  说着话就对沉默不语的夏侯静道:“耶耶,您被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给蒙骗了。”
  夏侯静淡淡的道:“老夫愿意被他骗。”
  梁赞知晓,这是夏侯静盛怒之前的一贯表现,连忙对夏侯衍解释道:“平日里一本的刊印费用也就四十个云钱,这一次印的纸张不同,还是阳版,这才增加了一倍的费用。”
  夏侯静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指着梁赞道:“你对这个无赖子解释的这么清楚做什么?
  他哪里能知晓这一本到底靡费了多少,与夏虫语冰真是愚不可及。”
  夏侯衍悲伤地看着一脸冷漠的夏侯静道:“耶耶,家中实在是再无资财可以供应您印了。
  再这样下去,就只好卖掉家中田亩了。”
  夏侯静冷笑一声道:“董仲舒已经开始收受贿赂了,只要逼迫他再跟我们比过几次,他只有收受贿赂一途可走。
  如果我谷梁春秋,击败公羊春秋,夏侯家想要多少资财不可得?
  我谷梁一脉讲究崇敬天子,借天子之威教化世人,要世人知晓廉耻。
  只要有我夏侯静一日之存续,定要让谷梁一脉成为大汉国的道德成法。
  一字之褒,宠逾华衮之赠。
  片言之贬,辱过市朝之挞。
  德之所助,虽贱必申。义之所抑,虽贵必屈。故附势匿非者无所逃其罪,潜德独运者无所隐其名,信不易之宏轨,百王之通典也。”
  夏侯衍悲伤地看着父亲,摇摇头,不敢质问父亲,就恶狠狠地对梁赞道:“你信么?”
  梁赞皱眉道:“我自然相信,师傅失败了,还有我们,我们失败了还有后来人,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总有一天定要让我谷梁春秋摈弃公羊,成为春秋的正宗。
  夏侯衍见梁赞一脸的狂热,又看见父亲正在满意的点头,就咆哮一声道:“那就卖光家产,我们抱着本过活!”
  夏侯静大笑道:“此乃为父毕生之所愿。”
  夏侯衍大哭着离开
  梁赞冲着夏侯静深深地一礼道:“弟子老母还有些许资财,弟子这就取来,看看能否助先生一臂之力。”
  夏侯静笑着摇头道:“不用,老夫一代文宗,岂能窥伺一个老妪的那点活命银钱。
  备车,我们走一遭上林苑,老夫就不信弄不来一点刊印达禄衡寿两本的钱。
  你要记住,对我等学问人来说,今日散出去的钱粮,不过是寄存在那些人手中,一旦我辈成功,他们定会乖乖的将我们散发出去的钱粮送来。”
  梁赞抚掌大笑道:“弟子忽然想起又一次在云氏侍宴,曹氏主人在大醉之前曾经狂呼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先生抛家舍业也要让我谷梁一脉的学说全部刊印出来,豪气不下于曹侯。”
  夏侯静哼了一声道:“休要将为师与纨绔浪荡子相提并论,这是为师的耻辱。”
  师徒二人说笑着就离开了房,早有老仆备好牛车,一路烟尘滚滚的就杀向上林苑。
  霍光抬手将小老虎衔走的毛笔夺来,准备着墨的时候,才发现笔杆子被小老虎给咬坏了,轻轻一碰就断了。
  毛笔用不成了,霍光就取过一枝炭笔,继续在一本上涂涂抹抹。
  云音红扑扑的小脸出现在窗户上,霍光将手放在嘴前,呵两口热气,用力的揉搓一阵子,然后把发烫的双手掩在云音冰冷的耳朵上道:“为何不去温室待着,跑出来受罪可不对啊。”
  云音好不容易从霍光的魔爪中逃出来,怒气冲冲的道:“你有多久没有陪我玩耍了?”
  霍光稍微想了一下道:“两天而已。”
  云音难以置信的看着霍光道:“听说你不许别人在你屋子里生炉子,也不许别人来打搅你,你说的两天,其实已经整整十五天了。”
  霍光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拍着额头道:“没想到已经这么多天了。
  是我的不好,你说,明日要玩什么,我一定奉陪,陪到你满意为止!“
  云琅得到了满意的答,就揪住小老虎毛绒绒的耳朵道:“那就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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