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北朝世兵 > 第七章 南方二
王伟与侯景密谈,侯景请教如何聚拢大势。
王伟说道:“将军以为,南朝士庶最恨何事,这天下的人才粮帛都在谁的中?”
侯景有些犹豫,王伟经天纬地的才干,问得如此问题,似乎略有暗藏,如不认真应对,则显得有些轻视。
再三思索,方才肯定说道:“那萧衍老儿如不是兰陵萧氏的渊源,怎能做得国主。那王谢两家,自从南渡,便开始肆意妄为,建康的粮米年年都空,而王谢两家的米年年都有腐烂的。
如此说来,先生的意思是要打起反抗世家的大旗不成?”
王伟挥了挥纸制的扇子,不置可否:“非也、非也。
那王谢两家,高门垂拱,如果应对不济则容易被其反负。如今南朝的天下江山虽然在世家里,但是矛头则要对准萧衍老儿,人们不知道世家能摆布朝堂,还以为天下的共主是那三次卖身于佛门的老头儿。所以要先平定朝堂,才能对付世家。而欲对付朝堂,则需要从那些奴隶做起。
如果那些当朝官员的奴仆但凡对其有积怨的,可以许以高官厚禄。那些自认为有才,却无从施展的人,也可以深深依赖。
那些世世代代为世家耕地,却吃不饱饭,那些为了朝堂倒泔水、倾虎子(虎子是马桶)、那些干惯了奴隶活儿的人则可以编成军队,任用他们猛力冲锋。
这样调度起所有寒门的怨怒,调度起天底下所有人的愤怒。而我们则能带给他们希望,能给予他们权力和财富,给寒门崛起的会。而那些自认为永远低贱的人,却用军功和钱帛来吸引他们卖命。
如此一来,天底下所有的人都会唯将军马首是瞻,就算是萧正德与将军闹翻,也不得不忌惮将军的威名和数十万军队的强橫!”
侯景听罢深深下拜说:“先生真乃当世谋首,再世王猛。他日如定梁天下,必然以先生为大丞相,总览天下的政权,一如王景略!(前秦丞相,王猛字景略)”
次日清晨,那便是耀武扬威的肃杀,军队总是要烧杀抢掠的,不仅仅是士卒的意愿,也是为了军粮军饷考虑。
每支军队都会在战争结束后抢夺敌人的尸首和尸身上的钱财,就如同后世欧美的大片一般,男人的表不仅是战利品,也是金钱的来源,这便是古代军人。
哪个年代不是为了钱财活着,纵然是用粮食和布帛做交易,也会有掺水掺沙亦或是用青布代替绸布,做一些卑鄙的勾当。
当然,如果说天底下的人都是干净的,那么这种风气其实也就没有那么回事儿了,毕竟大家都懂得什么事不能做,久而久之便会杜绝。但是这种龌龊的明面勾当,正是那些自以为干净的大众干出来的。只是因为我们身在其中,不曾辱骂自己。
许己不许人也不行,官员都禁不住这个事儿,这个年代,朝不虑夕,谁当个官员都是提着脑袋的,谁知道萧衍这么多儿子,哪个会突然反了。谁又知道那些农人又会因为什么事突然就揭竿而起?
侯景能下长江,说白了,也是拜那些起义的农民所赐。跨度长达二十年,历经十几次起义的浪潮,拍打着萧衍最后这几年苟延残喘的岁月光阴。朝堂别说人才抽调不出,就连军队的征发,都要依靠那是还未尽臣服的南方蛮人和獠人补充兵源。朝堂里抄写佛经的比读书的人都多,怎么可能罔动生杀?
萧衍总觉得是拜佛不够诚恳,亦或是信徒发展的还不够壮大,亦或是铸造佛像佛身的金银还贡献的不够?那后世所言的诗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岂是玩笑?
这些都没有一点用处的,此时的梁朝,能拿的出三千人巡江已经很不错了,若不是陈昕争功,那侯景说不定已经被拦在长江以北,活活饿死在小船上了。争功这个事情,可能陈庆之的儿子做不出来,不过王质便是如此思索,又能如何?
谯州还没赶到,王质已经被侯景追上,给他这三千精锐,开了个小灶,彻底给消灭个干干净净,这种年轻人,也就只是这种下场罢。毕竟,他已经不可能再知道,长江天堑失守的那一刻,结局已经注定,为了他那薄薄的面皮葬送的,除了他自己家族的名誉,还葬送了王谢两家的所有男女。
萧衍以为北魏灭亡以后,南方也就放松了,毕竟宇文泰和高欢二人,争来抢去的,也就是一直在洛阳附近打转转,甚至都入不得兖州一步,怎么可能对梁朝动。甚至于最近的东西战争(玉壁之战)也都是集中北方仅有的那点精锐攻击玉壁那个看似战略要地,实则不然的破地方。
萧衍甚至窃喜,王思政和韦孝宽都是汉人,懂得家族利益,又懂得唬弄胡人,那几次可有可无的战役,生生打的惊天动地。
事与愿违,萧衍没想到,一个北齐默默无闻的小官慕容绍宗会被再次任用,而侯景的底子,也被高欢摸了个透彻。本来应该以侯景为拿捏北方的筹码,却硬生生地将自己的一切,燃烧殆尽。
侯景站在高台之上,遥望十万精甲猛士,心中的火忽然就直冲天际,瞬间便染红了刚出日光的天空。那东方的日头,头一次看见杀戮,似乎很是激动,照耀得那些云彩,仿佛晚霞一般通红,不过那种红,并不迟暮。
“今日能集合众将以为我用,是上天授予的权力!
梁皇帝萧衍,倒行逆施,众叛亲离,就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能呼来喝去,这难道不是天下最大的耻辱?”说罢,望了王伟一眼,那种充满赞许与信赖的眼神,让王伟看到了他作为丞相,一统江山的场景。“众人都是曾经给那些世族豪家,皇室儿孙当牛做马的仆奴。如今你们知道了那些世家如同狗彘,那梁皇帝纵然把金银捐给佛寺都不肯分发给士民。那国库的粮食只足够皇室吃喝,那仓廪只是梁皇帝的私藏府库,天下人人都易子相食了,而他萧衍却躲在皇宫里享受清福。这难道不令你们愤怒,这种狗彘难道不能人人得而诛之?
但凡有才的人,我都给予了官职。但凡渴求功名的人,我都给他会。天下苍生,万民典望,岂能是一个皇帝便能震慑的住的?
过了谯州,便是建康城,我侯景在此与众位约定,能率先登上城池的猛士,封万户,赏金银千万,那萧衍老儿后宫美妇都任你撷取!”
群情激愤,万人高呼,那长空之上的雄鹰,甚至都不敢过多盘旋。树林中那些安逸栖息的鸟儿们,被人类的怒吼吓得不轻,连自己的后代都不要了,拼命逃离。
谯州根本没有多少守军,而江南江东的百姓将近五十年都没见过血腥杀戮了,虽然可能只有五十年,但是可以看得出,五十年的时光,足够让所有人忘记创伤。
建康城为萧正德所开,那数万军队到了他的里瞬间哗变成了叛军,就在建康城内,哭喊声更甚于白起屠杀楚国颍都,也不知那哭池给了萧衍多少警戒和感悟,遥相呼应……
萧衍虚弱的躺在那温柔乡里,默默地数着日子,建康守将庾信,逃回去的王质,以及本家儿孙萧大春不战而逃。侯景连下建康的三重城楼的两重―东府城与石头城,最后仅仅剩下一个台城,还在坚守那个已经将国家所有钱财都给了世家与佛寺的老人。
公元548年12月,狗子跪在地上乞求着什么,或许他根本不用乞求那些,因为说到底,还是汉儿屠杀着汉儿,因为侯景渡江只有八百人,而围攻建康却有十万人,这其中的原委,恐怕不用细想,也能明白缘由吧?
当漫天的蝗石飞过,金铁与高大的飞楼混合着霹雳车交相辉映的时候,那个老人有没有想完他那长达八十五年的人生?
由于久攻不下,侯景命令那些城内曾经是奴仆的人穿上三司仪同的官服向城内高呼:“我曾经是个下贱的人,现如今却给侯将军做了仪同,你们难道还不清楚世事吗,怎么还不下来投降?”
当天夜里,便有数千人逃离了石城。
交州刺史陈霸先来了,王僧辩也来了。韦睿的孙子韦粲也特地倾兵勤王。陈庆之的儿子们则由于用力过度,不知时节。通通被侯景抓住杀死。
当萧衍再次同意久攻不下的侯景最后一次议和,并请求他发书让勤王军撤退的时候,梁朝的血,彻底流尽了……
萧纲等人退回宫内的那一刻,萧衍问道:“守得住吗?”
萧纲说:“实在守不住了!”
萧衍叹了口气,说道:“成了也在我,输了也在我,有什么好遗憾的?”
然而众人清楚的,却不知含义的那几句话,则永远成为了疑惑,随着时光,让侯景从将军变成了跛奴。那些士兵从汉儿变成了胡人。
当台城彻底被攻破的时候,当侯景见到躺在床上只能残喘的萧衍的时候,发生了这么一段对话。
萧衍问:“你初渡江的时候,有多少人?”
侯景答:“千余人。”
“围攻建康呢?”
“十万人!”
“现在呢?”
侯景骄傲地回到:“天下财货现在已尽归我所有!”
后世的狗子合上历史书的那一刻,方才感叹:汉家的罪孽,最后还是汉家还……